“小师兄?”
    “我在。”
    苍清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。
    “小师兄没走?”
    “我不走,我陪着你。”
    有人来拉了她一把,有人愿意为她留下来。
    红月无踪,红光退散,眼里重现清明,眸中却沾上雾气。
    “玄郎,我找不到家了,找不到你们了。”
    “我带阿清归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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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有话说:无论如何,云山观的苍清和云山观的李玄度,永远都是双向奔赴的。[红心]
    第179章
    从推开那道石门起, 众人便进入了各自的心魔。
    在祝宸宁眼里。
    他此时站在云山观后厢房的窗前,支摘窗半开着,雨水“滴滴答答”顺着窗沿往下淌。
    连日来的雨搅得他心绪不宁, 地面总是湿哒哒的,一踩溅起一水泥。
    最苦恼的是屋中的书卷也都受潮发软。
    他师妹来不及晒的草药都该发霉了。
    陆宸安打着伞冲进他屋里, 手中收着伞,嘴里不忘同他抱怨,“日日下雨, 下山的路都难走了许多。”
    “那你为何不等天晴了再下山?”祝宸宁接过她手中的伞。
    “那木郎君的病情耽误不得。”
    这木郎君的名讳, 他近来常从师妹嘴里听见,不知从何时起,她提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多。
    祝宸宁拿过一块干净的锦帕,上前要替她擦淋湿的头发。
    刚凑近,陆宸安避开几步,接过锦帕, “我自己来。”
    他有瞬间怔愣和疑惑, 不自觉问道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都这么大了,师兄该同我避嫌才是。”
    “避嫌?”他觉得有些好笑, 这二十几年来他们日日同处, 何时避过嫌。
    “师兄谦谦君子,当然要避嫌。”陆宸安两眼直直地看着他,“师兄心中不正是这么想的吗?”
    是啊,他向来知礼守礼。
    他是该这么想。
    第二日,木郎君上山来寻陆宸安,原本还站在祝宸宁身侧的人,忽然便离他远远的,主动同他避起嫌来, 就好像是怕这木郎君会误会。
    祝宸宁看着师妹同木郎君言笑嘻怡。
    心下泛起些酸楚之意。
    小师妹不知从何处蹿出来,对他好言相劝,“大师兄啊,再不把大师姐娶回家,她就该跟别人成亲了。”
    小师妹皮得很,最爱开玩笑。
    可小师妹的玩笑,竟成了真。
    看着陆宸安一身红衣与他人喜结连理,他只能对她道一声,“恭喜。”
    这天气真讨厌,整日阴沉沉的,闷得他心间喘不过气来。
    走在回观的路上,头一回觉得同她走过无数遍的山路,如此难行,即使不下雨,也是满地泥泞雨水。
    小师妹又冒出来同他说,“大师兄,你去抢婚吧。”
    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,这不符合礼教。
    可没有陆宸安的云山观了无生趣,平日里爱得那些书画成了摆设。
    粗茶淡饭食之无味。
    斯是陋室睡卧难安。
    原来有她在,才能人间有味是清欢。
    说好的老来相伴,怎么就变了卦,要他孑然一身在这观中孤独终老。
    是他表明心意不够早吗?
    可他少年时就已经同她说过无数遍“宸安,我心悦你”,她从来只当他又在玩笑。
    小师妹拉他来到陆宸安的家门口,逼着他看院中抱着孩子哄的陆宸安。
    “大师兄,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?”
    “你输在只动嘴却不动身心。”
    “你守着你的那些礼教却守不住良人,又有何用?”
    “爱是克制,可有占有欲的克制才是爱,无占有的克制,不过就是虚谈的君子作风。”
    “你当真爱她吗?还是误将长久以来的习惯当作了爱。”
    他当然爱她,他当然有占有欲,可她不爱他,占有欲就成了虚妄。
    小师妹往他手里塞来一把剑。
    “那就去杀了那个人,将她抢回来。”
    “不。”祝宸宁摇着头后退,“君子义以为质,礼以行之。”
    他怎么可能随意为了一己私欲去杀人。
    “你不想还是你不敢?”
    “我不想,也不能!”他义正辞严地回答。
    小师妹仍在质问他。
    “若她受人欺辱,你有能力保护她吗?”
    “你敢为她杀人吗?”
    “你空有一副好皮相,却如此懦弱无能,她如何会喜欢你。”
    “是啊,我懦弱无能,她不会喜欢我。”
    他只会拈毫弄管、卜卦布阵,在她心里定然比不得箭无虚发的木有枝。
    小师妹却忽然变了语气,言辞激烈。
    有如魔音,声声穿耳,句句钻心。
    “你还在为自己寻托词。”
    “祝宸宁你不是没能力,你是不敢!”
    “你要守着你的君子教义!”
    “可你问问你的心?”
    “你当真光明磊落吗?”
    “当真从未有过私心?”
    “从未做过有违礼教之事?”
    不,这不是小师妹的声音,这是……他自己的声音。
    “扪心自问,你当真未做过吗?!”
    “你当真心怀坦荡吗?!”
    “还是你、不敢承认?”
    他被逼问地步步后退,最终跌坐于地,地上永远干不透的泥水打湿了洁净他的白衣。
    黑压压的云层越来越低,好似要落到尘埃里,天色愈发昏暗,如天狗食日。
    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,空洞洞的只剩他伶仃一人。
    “祝宸宁,你当真从未做过有违礼教之事吗?”
    “还是你不敢承认?”
    他无力地躺倒在地,任黑褐色的泥渍沾上他的白衣,也攀上他的心将他拖入泥潭,染尽红尘。
    有违礼教的事他做过,十年前就对她做过。
    床笫缠绵,一夜荒唐。
    可即使事出有因,他又怎么能做这种不符合礼教之事。
    不能也不应该做,更不敢承认,不敢直面自己的心,跨不过那道叫礼义廉耻的“坎”。
    借着意识不清,只当全然不记得,作茧自缚,时间一久连自己都骗过。
    可其实早已刻骨铭心,最终在合适的时机,依旧破茧而出。
    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跨越的心魔。
    而这就是他祝宸宁的魔障,跨不过去的坎。
    他的心魔不是别人,是他自己。
    因为他不敢认,所以她便也当作不记得。
    因为他不想认,所以她便从来当他的表白在玩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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