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想等一切都准备好,时机成熟,亲口告诉她真相。
    却没想到这一天,来得如此突然。
    心中兵荒马乱,不知该从何解释。
    两人沉默无言,唯有四目相对。
    在眼神中愧疚哀求,在眼神中斥责怨恨。
    江箐珂无话可说,同样也不知该从何问起。
    此时此刻,思绪混乱无章,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。
    她转身要走,李玄尧抓住她的手腕挽留。
    “最好放开我。”
    “因为我现在其实……很想杀人。”
    江箐珂背对着他一字一句,语气冷得跟后花园冰封的莲池似的。
    二人又无声僵持了片刻,李玄尧松手,做出了妥协。
    江箐珂走出书房,李玄尧就穿着那件单薄的衣袍,无声地紧跟其后。
    “别跟着我。”
    江箐珂的声音没有起伏,没有感情,周身都散发着平静的死感。
    寒风凛冽,却比不过心头的冷。
    宫灯与夜色交织,光影流转间,在回凤鸾轩的路上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。
    李玄尧仍踱步相随,与江箐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    “我说了,别跟着我。”
    她再次扬声警告。
    可回应给江箐珂的仍是那窸窣的脚步声。
    怒火压到了极限,江箐珂转身就朝李玄尧甩了一鞭子过去。
    他没躲。
    鞭子不偏不倚地抽打在他的身上。
    倒刺穿透衣料,刺入皮肤,在回鞭时勾扯下一道皮肉来。
    血珠从伤口迸出,迅速浸染了那身月白色长袍。
    幽暗夜色下,一条深色的斜痕逐渐变得醒目无比。
    李玄尧面色无变,不怒也不恼地瞧着她,似乎不知痛似的。
    见他停下了步子,江箐珂提着鞭子继续走。
    步子轻踱,李玄尧又继续跟着。
    就这样……
    她停,他也停。
    她走,他也走。
    江箐珂下狠,抽了一鞭又一鞭。
    李玄尧一步不躲,咬牙隐忍,也挨了一鞭又一鞭。
    胸前的血痕杂乱交错,好好的月白色衣袍此时血色斑驳。
    两名暗卫看不下眼,分别从高高的飞檐上翻身跃下,落脚在李玄尧的身前,欲要替他挨上几鞭。
    双手分别搭在两名暗卫的肩头上,李玄尧将两人向旁侧拨开,继续跟着江箐珂,直到凤鸾轩的殿门前。
    “哐”的一声,殿门紧闭,无情地将李玄尧关在了殿外。
    假的。
    都是假的。
    人是假的,说话的话也是假的,连情都是假的。
    愤怒发泄得还不够,江箐珂进了寝殿后,看到什么摔什么。
    这虚情假意充斥的东宫,所有的一切都看得让人作呕。
    管它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。
    管它是哪个贵妃、哪个傻鳖送的。
    花瓶摔了。
    茶器扔了。
    屏风剪了。
    李玄尧的玉制棋盘也砸了。
    纸墨笔砚也全碎了。
    花样繁复的眼罩也烧了。
    九重纱幔也扯了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统统都不要了。
    这日子,她江箐珂就是不想过了。
    一番折腾作闹后,好好的寝殿如同被龙卷风席卷了一般,狼藉一片。
    愤怒释放殆尽,江箐珂精疲力尽。
    她摊躺在床榻上,睁着眼,目光放空地盯着一处。
    世界很安静,她的情绪也在慢慢归于平静。
    而脑子里混乱的思绪,也开始一条一条地清晰起来。
    夜颜是太子李玄尧,“李玄尧”是穆珩,穆汐是夜颜的侧妃,还有一个徐才人、张良娣。
    可为何要从一开始就骗她?
    只因为他是个不详之人,又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?
    殿门适时吱呀而开,李玄尧在门前踟蹰了片刻,最终还是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,并在杂乱的矮榻上寻了一处坐下。
    江箐珂瞧都没瞧他一眼,兀自躺在床上发呆。
    她将嫁入东宫以后的事,能想起来的,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。
    想到一处,她腾地坐起。
    擦去眼角气出的泪意,江箐珂翻身下床,然后气势汹汹地冲到李玄尧的面前质问。
    “成婚大典那日,与我行礼之人,是你,还是穆珩?”
    李玄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摇头。
    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    “混蛋!”
    斥骂出口时,“啪”的一下,江箐珂又抡了李玄尧的一巴掌。
    她用了十分的力,打得那冷白的侧脸上登时就红了一片。
    可她的掌心也同样在痛。
    李玄尧偏着头,眸眼低垂,面色依然平静无波。
    江箐珂转身回去,躺了没多久,又冲下床,跑到李玄尧面前质问。
    “那大婚洞房那晚,为何没有同我喝合卺酒?”
    李玄尧担心江箐珂看不懂手语,从地上捡起折了一半的炭笔,和被撕掉一半的折册子。
    笔尖勾画迅速,宛若在写草书。
    怕江箐珂没耐心等,他每写一句,便将册子主动举给江箐珂看。
    【喝合卺酒,势必要先掀盖头。】
    【怕你看到真的我,会被吓到。】
    【也怕东宫的秘密会暴露。】
    【毕竟,你我那时尚不了解彼此。】
    【我不能冒险。】
    江箐珂双手叉腰,严声厉色地又问:“那穆侧妃被抬入东宫的那晚,你一身酒气来了凤鸾轩,可是同她喝了合卺酒?”
    李玄尧摇头。
    低头又快速提笔写字。
    他仍是写一行,给她看一行。
    【与你都未做过的事,怎会与他人做。】
    【纳穆汐为侧妃,并非我本意。】
    【实则是母后在世时与先生的承诺,且也是父皇之意。】
    【穆家于我有救命之恩,该给的体面总是要给的。】
    【酒确实是与穆汐同饮,但并未交颈而饮。】
    “没交颈,那也是喝了。”
    “忽悠谁呢。”
    “凭什么能跟她喝,就不能跟我喝?”
    江箐珂将折册子从李玄尧手中抽出,“啪”的一下,砸在了他的脸上。
    “骗子!”
    李玄尧仍是没有半点脾气。
    他右手握拳,神情愧疚地在左胸口打了两个圈,用他拙劣的方式说着“抱歉”。
    江箐珂不睬她,又气冲冲地躺回了榻上。
    可过了半晌,又想起一件恼火又扎心的事来。
    双手抱胸,下巴尖微仰,江箐珂端着高姿态,垂眸冷眼睥睨着李玄尧。
    “你跟穆汐睡了几次?”
    第95章 长痛不如短痛
    李玄尧蹙眉,目光急切地摇头。
    手语回应。
    【一次都没有。】
    江箐珂急扯白脸地回呛。
    “穆汐入宫为侧第二日,东宫的嬷嬷都说落红了,还一次没有?”
    “说!你是不是半夜趁我入睡,又去睡的她?”
    【落红是假。】
    李玄尧捡起册子匆忙写下解释。
    【她还有守宫砂。】
    江箐珂半眯眸眼,仍是没好气地道:“青梅竹马这么多年,还有婚约。说!你们拉过几次手,亲过几次嘴?”
    笔如走蛇,迅速写下答复。
    【儿时玩耍牵过手,算吗?】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江箐珂梗了下脖子,心里的那股气也跟着梗塞了一下。
    “有病啊,当然说长大。”
    【出于男女之情的牵手,自是没有。】
    “嘴呢,亲过吗?”
    【手都未牵过,何来的亲吻?】
    【同你做的亲密之事,都是初次。】
    江箐珂冷冷地嗔笑了一声,讥讽道:“骗子说的话,也能信?”
    【既然不信,为何还问?】
    【该如何回答,你才愿意信?】
    “......”
    还好意思贫嘴?
    给脸了是不是。
    江箐珂美眸圆睁,咬着后槽牙凶道:“是不是欠抽?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抽开花了?大不了拉着江家九族给你陪葬。”
    撕掉写得满满的一页,夜颜再次起笔。
    【只要你能解气,任打任骂任抽。】
    他举着册子上的字,面色从容,眼神诚恳。
    江箐珂又继续翻旧账。
    “我刚来东宫不久,有一晚,你曾被曹公公突然叫走,之后多日未来凤鸾轩,可也是因为穆汐?”
    李玄尧诚实点头。
    【她割手腕,以死相挟,让我陪她几夜。】
    江箐珂继而又问:“你们是青梅竹马,穆汐既然对你情深义重,你就没动过心思?”
    李玄尧摇头,紧忙提笔解释。
    【母后当年生下我,担心异瞳之事会暴露,被惠贵妃等人利用,便偷偷将我藏在了穆府,将比我晚数日出生的穆珩抱入了宫中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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