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登基大典那日,坐在我李家龙椅上的,只能是你。”
    离开养心殿,李玄尧踏着夜色回到了凤鸾轩。
    行至垂花门下,便见殿内烛火通明。
    恍了一下神,沉重的步子忽然变得轻快起来。
    他袖袍盈着风,快步朝寝殿而去。
    一推开殿门,便见江箐珂和喜晴二人正在殿内逗着那两只玄凤鹦鹉。
    李玄尧步子顿住,唇角的笑意瞬间就漫上眼角。
    适才的森冷肃杀之气,顷刻荡然无存。
    目光锁定在那个背影上,他踱步靠近。
    似是听到脚步声,让他几欲肝肠寸断的人儿也转过了身来,然后神色微微一怔,紧接着便是惊恐且谦卑的表情。
    仅是这微小的神色变化,便让李玄尧的步子顿在了那里。
    迈出的半步收回,他站在那里不动。
    而脸上的笑意和温柔也转瞬即逝,周身的气息都像被瞬间冰封了似的,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。
    “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    脆生生的一句话,竟与江箐珂的声音十分相似。
    高大的身躯立在那里,一身玄色衣袍垂感极佳,更衬他的挺拔。
    李玄尧垂眸睥睨着“江箐珂”,不得不感叹花容易容术的精湛,完美的一张脸让人挑不出一点的破绽。
    唯有那双眼睛,虽然黑白分明,却浸染了浊气,不如江箐珂的清澈明润,仿若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。
    冷冷收回目光,李玄尧转身走到矮榻前坐下。
    而闻讯赶来的曹公公也恰好走进殿内。
    “启禀殿下,这两位是穆大公子派人接进来的。”
    “这位是玖儿姑娘,会口技,也有点功夫,她扮太子妃定能瞒过一阵子。”
    “而这位喜晴姑娘,则是花容扮的。”
    曹公公还想再说什么,突然被李玄尧刺来的目光给打断了。
    李玄尧手语示意。
    【她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。】
    【编个合理的说辞,让她二人住到芍菡轩。】
    曹公公低头领命。
    “快跟咱家走吧。”
    玖儿和花容互瞧了一眼后,便都低着头,跟着曹公公乖乖出了凤鸾轩。
    殿门紧闭,偌大的寝殿便仅剩李玄尧一人。
    他打量着周围。
    安静的、清冷的、沉闷的、孤零零的......
    原来江箐珂坐在这里等他时,是这种感觉。
    喉间漫上一股酸涩,李玄尧闭眼,叹气。
    身子后仰,摊躺在矮榻之上。
    衣袖挡住双眼,想盖住那不该轻弹的泪意。
    “找抽是不是?”
    “夫~~君~~”
    两只玄凤鹦鹉许是困了,又开始在那儿抽风,把学过的话都在睡前温习一遍。
    “亲一个嘛。”
    “人家想吃葡萄啦。”
    “夜颜,你好骚气哦。”
    “我好喜欢。”
    “你有病啊?!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一声声鹦鹉学舌,一句句娇媚浪气的语调,让那氤氲在眼里的悲伤,瞬间都被笑意给挤了出来。
    李玄尧就那么躺在那里,哭着笑,笑着哭。
    既庆幸,又难过。
    第126章 断绝兄妹关系
    快到夜里子时,谷羽和谷俊终于回到了东宫。
    二人来到凤鸾轩,便见谷丰坐在殿门前的石阶上,一边喝酒,一边在那儿抹眼泪。
    谷俊双手抱剑,走过去,踢了踢谷丰的脚。
    他扯唇轻笑,眼中含着几分讥诮。
    “这男人让你做的,怎么还哭上了?”
    谷丰磕磕巴巴道:“心心心心,心里,难难难难,难受!”
    谷俊瞧不起他这窝囊样儿。
    “至于吗,为了个婢子?”
    谷丰抽了抽鼻子。
    “你你你,你懂个,屁!”
    “等等,等你,以以以后,媳媳媳妇儿,跟跟跟别别人,跑了,看看看......”
    谷俊直接打断道:“这种事儿,是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。”
    言罢,便叫上谷羽一起叩门进了殿内。
    二人将大周舆图展开,将今日所查之事一一同李玄尧禀报。
    “佰顺镖局近日接了六趟镖,其中有两趟已于前两日便出了京城。”
    “另有四趟皆是昨日晨间出的城门,走镖路线皆经过皇陵附近,再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去。”
    言语间,谷羽在舆图上分别用朱砂笔勾划出镖队的路线。
    “但从通关文牒上来看,这四趟镖的终点都不是西延。”
    “太子妃具体走的哪条路线,无法确定。”
    “酒楼老板娘那边也问过了,并无任何线索。”
    “只道江大公子每次进她屋子里后,便翻窗从后门出去,到了第二天早上再翻窗进来,然后从酒楼正门出去。”
    “为了行这个方便,倒是给酒楼老板娘不少银子,就是不给身子。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李玄尧提笔,分别在四条路线上写下了谷丰、谷俊、谷羽和谷昭四个人的名字,命他们四人分四路去追查。
    若有江箐珂和江止的消息,立刻派人送信来报。
    吩咐过后,鹰一般锐利的异瞳仍紧紧地盯着舆图上的四条路线。
    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敲点着。
    一下。
    两下。
    三下......
    指尖停住,转而随着视线缓缓移动,最后停在大周运河的那条线上。
    李玄尧看着舆图上那个被墨色圈起来的两个字,心里默念起一句话。
    【杏花吹雪满长洲,水......】
    “水暖烟轻画里游。”
    看着渡口石碑上刻着的“长洲”二字,江箐珂不由地吟出这一句。
    成功出逃的第七日,终于能上岸脚踏实地了。
    悲伤郁闷的情绪,还有那无尽的思念,都被新鲜的事物和长洲的春色给挤到了脑后。
    喜晴更是欣喜不已,背着行囊,东瞧西望,看着随处可见的春花开得如云似雾,忍不住连连称赞。
    “不愧是长洲,花儿这么早就开了。”
    “这时候,若是在西延和京城,天儿都还凉着呢。”
    江箐珂也没心思难过了。
    十九岁的少女心性使然,她眉眼弯弯,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周围。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    “这儿的花都没见过,比御花园开得好看多了。”
    喜晴附声。
    “小姐真是逃对了,若是困在宫里,这辈子哪有机会坐船,哪有机会看大周的山河,看这水乡小城的好风光。”
    江箐珂点头如捣蒜。
    男人跟自由比,算得了什么?
    游山玩水才是最快乐的。
    这异瞳哑巴不好找,两条腿的美男子还找不着了?
    待江止将两条马从客船上牵下来,三人便溜溜哒哒地赏着春色,去城里寻落脚的客栈了。
    “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啊?”
    客栈的掌柜问。
    “姓宋。”
    “宋公子。”
    掌柜看了眼江箐珂和喜晴,笑吟吟道:“两间房?”
    江止嘴角叼着个狗尾巴草,冷着脸,身子斜倚在高高的柜台前,将碎银子往掌柜面前随手一扔,举手抬足尽是地痞之气。
    他凶巴巴地看着那掌柜,沉声道:“一间大房。”
    江箐珂一听,立马凑上前来,想要两间房。
    “不行,要......”
    话未说完,江止的大手就呼到她的脸上,用力一推,把她整个人推到了一旁。
    掌柜的试探地问了句:“这位是公子的......?”
    江止爱答不理地回道:“夫人,另个是丫鬟。”
    掌柜笑了笑,收好银子,交出了钥匙牌,并叫来了客栈小二儿。
    “客官楼上请。”
    客房门一关,江箐珂就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江止。
    “又不缺银子,干嘛不要两间房?”
    “我和喜晴都是女子,同住一间屋子,多不方便?”
    江止也不管那事儿,往太师椅上一坐,双腿翘起,搭在旁侧的茶桌上。
    “谁知道是不是黑店?”
    他拖着声调,云淡风轻地又问:“是命重要啊,还是方便重要?”
    话糙理不糙。
    江箐珂无言反驳。
    这人生地不熟的,屋子里有阿兄坐镇,确实较为安全。
    且,若遇到什么变故,三个人也好一起逃。
    走到茶桌前坐下,江箐珂抬腿,一脚把江止的腿踹了下去。
    “臭脚丫子,往哪儿放呢?”
    江止斜勾着唇角,又故意把腿搭了回去,挑着眉头看着江箐珂,就等着她发火儿。
    “找抽是不是?”
    江箐珂抬腿就又是一脚,然后起身又去捶了江止几拳。
    江止不还手,就是坐在那里咯咯地笑。
    待江箐珂发泄够了,他似有所感地笑道:“就是这个劲儿,这下对味儿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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